一代军医的坎坷人生——渑池抗战老兵黄廷理
发布时间:2020-11-18 点击量:11244 来源:原创
2020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5周年,为铭记历史,缅怀先烈,弘扬民族精神和抗战精神,县委宣传部、史志办在仰韶今古网站和V观渑池平台同步推出“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5周年”专栏,从9月1日开始推送。
第一部分:抗战遗址简介
第二部分:抗战老兵
第三部分:优秀纪念文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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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部分 抗战老兵(四)
一代军医的坎坷人生——渑池抗战老兵黄廷理
黄廷理,1930年12月出生,渑池县坡头乡贯吊村人,曾用名黄长富,1945年2月在河南军区豫西二分区卫生队参加革命,医师训练班学员;1945年10月,豫西二分区和太岳四分区合编,任司令部卫生所看护员;1946年4月,调到新兵大队任卫生员,战士,1946年8月,调电话局任卫生员;1947年2月,整编野战旅时调司令部(太岳第八纵队24旅)任看护员;1947年3月,调到特务连任卫生员,5月,工兵连任卫生员;1948年9月,太岳八纵队卫生部医训队学习;1949年5月,毕业后调180师538团卫生队任见习医师,副排级;1950年2月7日,在四川省重庆县由周义昌、王双虎、赵芝兴介绍入党,1951年2月7日转正。1951年1月,在本团任军医,副连级,随部队入朝作战;1951年5月26日,在第五次战役中全师被包围,突围中被敌打散而被俘;1953年8月交换战俘时回国,1954年7月开除党籍返乡,10月任村扫盲教师;1957年2月,再次参加工作,在南庄乡卫生院任医生;1958年调城关公社医院任医生;1968年“文革清队”时被揪斗;1969年因被俘问题被开除回家,户口转回农村被管制劳动;1971年劳务政策被召回;1980年调果园公社卫生院任副院长;1981年6月6日,恢复党籍军籍,从1945年计算工龄;1984年调坡头乡卫生院任副院长;1990年5月离休,1991年1月2日恢复干部待遇。
采访地址:坡头乡东贯吊村
采访人:上官丛蓉 钱萌 杜建成 张丽敏
口 述:黄廷理
参考资料:1、县组织部干部档案
2、黄廷理手写回忆资料
打 印:张丽敏
编审修订:上官丛蓉
黄廷理口述:1944年日本侵占渑池后,没有多久就撤走了。当时我们村还有一个叫马点的,和他父亲被国民党抓壮丁,去打日本,后来牺牲了。日本撤走后,各地土匪四起,抢钱抢粮食,老百姓的生活非常困难,我在家里也经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。1945年八路军进入豫西地区后,赶走了民军,上官子平投靠了八路军,情况有所好转。这时八路军就开始招兵,首先组建了豫西公学,为八路军培训干部。豫西二分区司令部卫生队组建了医训队,为部队培训卫生员。1945年2月,我听在西村的亲戚说豫西二分区招人,因为家里没啥吃的,为了讨个活命,我就报名在豫西二分区司令部(西村)医训班学习,学习班有一二十个人,都是当地人,很安全。当时招的人不少,一般不识字的当号兵、勤兵务,识字的学技术,不分年龄都要。我当时才十四岁,可以说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,因为上过三年小学,就分配学医。在医训队,我的年龄最小,大家常小鬼小鬼的叫我。当时所发的军衣我穿上又宽又大,只得找人进行改装,鞋大了就在后边用线缝住一段(农村都叫“做个鼻疙瘩”),再加上鞋带才勉强能穿,我就是这么一个穿着长袍短褂的小八路。
当时部队的文化素质太低,像我这样一个上过三年小学的人,就说我是小知识分子。卫生员是担任部队医疗救护工作的,给每个连队都配有卫生员。
医训队我们这些学员任务就是学习,学习医疗基本知识、学习常见病治疗、学战地伤员急救。1945年5月份,上官子平突然叛变,杀害了我们不少政工干部。我记得上官子平叛变的当夜,我们司令部所有人员,全部撤出村子在野外停了一夜,第二天我们就往北渡过黄河到了济源的王屋村。战斗部队仍在渑池进行平叛战斗。击溃了上官子平的大部分人马,其余叛匪逃往他处。时局稍稍安定后,我们随司令部又回到了渑池。当时,上官子平占领的礼庄寨已被攻下,我们在寨里住了20多天,继续学习伤员救治等。
1945年8月15日,日本投降后,国民党胡宗南、裴昌会部第40军向我豫西地区进犯。当时因敌我力量悬殊太大,豫西二地委、二专属、二分区决定撤出解放区,有组织、有步骤地分批撤出豫西。我们接到命令也开始北撤,当我们行至洪阳时和敌人40军一部遭遇,当时随我们司令部撤退的只有一个警卫连,仍然勇敢迎敌,经过一场激战,敌人被我们暂时击退。当时天降大雨,洪阳河水涨的很大,水流也很湍急,我们手拉着手才渡过了激流,向北进入了山区。在我们撤退时,因为是偶然遭遇,可能敌人没有摸透我们的情况,如果敌人进行追击,我们损失就大了。因为只有一个连的兵力,其余的都是机关文职人员,没有武器,也基本没有战斗力。
接着我们顺利渡过黄河到了济源县荆王村,那是我们的根据地,后来又北上到了阳城县固隆村和太岳4分区司令部合并了,后来部队组建野战军时我们编入太岳军区第八纵队第24旅,我被调到旅部工兵连当卫生员。1947年10月,运城攻坚战,运城的城墙很高,非常坚固,城外围还有很多碉堡和防御工事,我军的装备很差,我们24旅只有一门山炮,而且非常陈旧,炮弹也不到10发。我记得一天夜里,在向敌碉堡射击的时候,为了更准确,炮兵们趁天黑,敌人看不到,把炮尽量的往前推。在攻城的时候,我们没炮弹了,就用原始的方法——梯子,城墙很高,所以把梯子也做的很长,梯子的顶端还加上了两个轮子。一个梯子需几十个人扛,而我们的火力又压制不住敌人,所以在攻击的时候战士就一批一批的倒下,伤亡太可怕了。敌人的迫击炮群对我们的战壕排过来排过去的轰击。那时的我很天真,以为攻城一攻就上去了,所以在战壕里挖防炮洞的时候我没有挖。战斗开始后,我只得在战壕里跑来跑去的躲避敌人炮弹,后来我就钻进了别人防炮洞里,因为挤的人太多透不过气来,我只得又到外面,后来我跑到一个棚板的掩体下面,我刚往下面一坐,两边的人跑过来把我压在了身下,压的我呼吸困难。后来敌人的炮打的不太厉害了,其他人才逐渐散去。当时我说这一下该我直直腰了,我站起来头刚好顶到上面的棚板,这时突然飞来一颗炮弹,在上面爆炸了,我一下子被炸昏了过去,当我醒过来的时候,觉得头疼的厉害,我以为受伤了,就用手摸摸头看并没有血,又停了一会用手一摸头上起了一个鸡蛋大小的疙瘩。后来同志们给我开玩笑说,你们看咱卫生员的头硬不硬,炮弹打上去只打了一个疙瘩。在攻城期间,战壕里没有水洗脸也没水洗碗,吃完饭用土把碗一擦就好了。当战斗结束后人都成了土地爷了,不仅是衣服、背包,而且脸上都粘了一层厚厚的土。攻进运城后,我还捉了一个俘虏,缴获了一支步枪。战斗结束,清点伤亡情况,有的连100多个人,只剩下二十几个人了,伤亡很大了。部队经过一段休整,补充兵员后,就接着攻打临汾城。临汾共打了七十二天,吸取了教训,攻打临汾时不再用梯子了,而是挖地道炸城墙,敌我双方就展开了地道战。记得一次我们吃午饭的时候,在一个地堰下,离敌人城墙200米左右,我站起来了,同志们很快告诉我快蹲下,别让敌人发现了,我刚蹲下就听到吱的一声,接着炮弹就在我们身后十几米的地方爆炸了,我感到我的腿非常疼,当我往战壕里跑时发现一道血印,我觉得不好,有人受伤了,我很快沿着血印找到伤员,给他进行了包扎止血后,才开始对自己进行检查,我卸下绷腿后,发现一个小弹片粘在棉裤上,我的腿仅仅被打了一个小坑没有出血。忽然,一声巨响,被炸弹炸起的土把我打在了防炮洞内,我很快将土扒开才跑了出来。因敌机扔的是重磅炸弹,炸弹炸的坑就几米深,坑的面积十几米大。还有一次是在夜里10点左右,工兵连的三排长,到我那里去坐了一会,就往回走。不一会我听到了一声炸弹爆炸声,我意识到是敌人打冷炮,这在战时就是常事。后来一个战士跑过来说三排长受伤了,我就赶快随战士跑过去,一看不好,他的一条腿被炸断了,因为没有足够的医疗条件和药品,我没有救得他的性命,他出血过多牺牲了。战争太残酷,每天每时都是炮弹、子弹满天飞,在那样的环境下,谁知道谁在什么时候倒霉呢?牺牲只是瞬间的事。作为一个卫生员,我的医术有限,尽力而为,还不得不见证战友的离去。
打晋中战役是在1948年5、6月份,我记得麦子都黄了,阎锡山的亲训师仅一个多小时就被我军歼灭了,亲训师装备最好,光大炮我们就得一二十门,这次战役共歼灭敌人10个师和一个日本纵队,日本人很顽固,几百个日本人全部被打死了,在方园十几里地,死人的臭味难闻极了。(注:1945年8月日军投降后,残留在山西的侵华日军和阎锡山谈判,达成了协议,日军经过改编,受阎锡山指挥,有2600名官兵被编入阎锡山的部队,还有技术人员和家属,共约6000人,阎锡山对所留用的日本士兵,不但发给双饷,而且后来一律晋升为少尉或中尉。直到1948年6月人民解放军发动的晋中战役中,阎、日联军被歼达7万余人。山西临汾战役和忻州战役也歼灭了大量日军,残留山西的日军几近覆灭。残留日军作垂死挣扎,甚至惨无人道地对解放太原的解放军使用了名为“联二苯”的毒气弹。在解放太原的战斗中,才消灭了残留山西的日军,城野宏等日军高层军官全部被俘。)
接下来就是打太原城,这时我被调到华北军区八纵队军医培训队学习,我们这些人都是边学习边实习,卫生部钱信忠部长给我们讲过课,还有一名加拿大的贺大夫也给我们讲过课。
太原是阎锡山的老窝,工事构筑的非常坚固,是全国最现代化的,碉堡全部是用水泥的,炮弹打上去只打个印,根本不起作用。我们只有挖地道用炸药炸,这样能把它炸歪或者滚下山坡,碉堡却依然完好的不变样。太原共打了一年最后东北调来一个炮兵师才攻下太原。记得打太原时挖地道,在地下看不清,挖了很长的地道,却不知道到哪里了,当时用的是最笨的设备——瓦缸,贴在瓦缸边听,觉得不远了,就装炸药,有一个成功了,炸毁一段城墙,终于攻进去了。
1949年2月,我们八纵队改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60军,第24旅改称第180师。这时我被调到180师538团卫生队任军医。1949年5月,我们开始进军大西北,因为太原到潼关都是解放区,在行军的沿路上各个村镇都设有欢送站,部队到达时群众们敲锣打鼓送茶送水,到了宿营地房子地铺屋子整理都是现成的,非常干净,当我们住下时群众们把洗脚水都端过来了,与之前的艰难困苦相比,真是天壤之别,我们感到无比感动和鼓舞。
我们在潼关坐火车前往西安,当我们的火车行到灞桥时,突然听到有枪声,当我往外看的时候,发现敌人用机枪向我们射击,因为毫无防备,来不及还击。火车通过灞桥后,部队迅速下车,很快将敌人击退。我们进了西安城。接着在咸阳把马鸿逵的骑兵击溃,又追击到宝鸡后,由十九兵团继续续追击,我们就在宝鸡住了下来。
1949年的8月份,我们接到上级命令向四川进军,从西安到成都行军1800多里,敌人围追堵截,一边打一边走。晚上行军时,太累了,走着睡着,前面一停,后面就碰上去了。就是真正安排休息的时候也很短,头枕背包睡一会,哨声一响立即起来向前走。好的一点当时供给已经跟的上,有吃的,没挨饿。和平解放了大西南,住进了崇庆洲。
欢庆全国解放后,我们用几个月的时间进行了崇庆洲的剿匪斗争。一次土匪叛乱,把崇庆洲城围起来,我军在城里,白天土匪攻城,就关上城门,等晚上悄悄把城门打开出去,把敌人包围起来,见人都抓,抓回后,让地下组织来确认,是土匪就绑起来,是老百姓就放回去。崇庆洲的剿匪斗争很艰苦,已经是5月了,雪山的雪很还深,竹子指头粗,山上没有路,我们趟个窝就一直往前走。山大,土匪藏起来就不好找,有时一天下来也抓不到一个土匪。所以用了很长时间这里的土匪才基本消灭。
1950年,朝鲜战争爆发后,全国号召抗美援朝,保家卫国。1951年我自愿参加援朝部队,渡过汉江,就参加了朝鲜第五次战役,当时牺牲不少人,因为我们装备差,没有制空权。美军的侦察机白天、晚上不断盘旋,我们白天藏在山沟里,只有晚上趁天黑部队才敢调动。从公路上走,汽车不敢开灯,听到飞机来时赶快散开,飞机过去了再往前走。敌机沿山沟转,飞得很低,先扔照明弹,然后扔炸弹,虽然用手榴弹就可以打下飞机,但是怕发现目标,不允许打。在战斗中我们的装备不好,虽然有排击炮、山炮,但炮兵打一会就赶快挪地方。因为敌人侦察机在头上乱转,飞着飞着就往下落,咱的炮打不下来,敌机还丢炸弹、丢燃烧弹,还用机枪扫射。战争很残酷,没有前方后方,我见证很多战友壮烈牺牲,连我们这些军医也一样在枪林弹雨中穿梭,随时有生命危险。终于迎来了朝鲜战争的胜利,我随军回国。1954年我从部队转业到了南庄卫生院,人民公社成立后我就到城关公社卫生院,1980年我被调到果园卫生院任业务院长,1983年回到坡头卫生院任院长,1990年离休。